今天,在急診室裡過完營隊的最後一天, 那是所有苦諦交織的地方,點滴滴答滴答,像是生命的沙漏, 而我的眼淚隨著時間倒數化成一條條的淚痕。 20110809 |
本來該是很開心的結束營隊回到家裡開FB寫心得之類的,
但是,冤親債主總是不肯放過獲得快樂的自己,
回家前,接到電話說外公人在醫院急診。
我心裡隱隱感覺不大妙,
回到家是還好,
再前往奇美醫院的路上是還好,
但在急診室中我開始害怕了。
擁擠的急診室裡,一種詭異的氛圍,
右手邊,有個人的頭被砍出了一個斧頭大的傷口,醫師正在做緊急縫合。
血肉模糊的在擁擾的急診室中明顯突兀,淺綠的床單上,腥紅的色調噁心的好恐怖。
那個空間中大多數都是老人,我們在病床堆中尋找外公的身影,
直到布幢後的外婆喊出弟弟的名字後我們才找到他們。
外公躺在病床上,外表看起來似乎沒甚麼,但聽說內臟已經發濃了。
現在的困難是,為了要進一步檢查,必須要打入顯影劑,而這有可能使腎障失去功能而之後洗腎,
而且也有危險性可能失去性命,而現在要家屬簽同意書,
送外公來的大阿姨不敢做主,所以在等待大舅從台中回來。
我們到醫院時已經晚上九點了,外公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,
我看著床旁掛的點滴,一滴滴的注入,每一滴都會讓心臟窒息,
等待的苦楚像是煉獄般的痛苦,折磨著等待者的心智。
他濁銀色的瞳孔,無神的凝視著那個代表生命的沙漏。
我們都很清楚,痛苦的原因。
電視架上那三萬多塊一組的珊瑚養生套組,是地下電台聲稱有神奇療效的養生藥品,
我知道,這並不能怪他們無知。
因為,他們也會怕...怕老、怕死
當你的膝蓋漸漸的開始支撐不了你自己的體重而漸漸的步行困難,
你也會怕的,
你絕對會怕的。
於是像是秦始皇派徐福去東海求長生不老藥般,
聽信偏方的他們不猶豫的去買了這些所謂的黑心藥品,
你能說他們錯嗎?
等到你前腳踏進地獄門時,你也會開始懺悔。
而當面臨死亡時,你也會去尋求方法去逃避。
這就是人性阿。
佛法說世間一切皆苦,生老病死是我們一定會面對的苦受,
而人阿,總是膚淺的認為不需要去思考生命的價值,
金錢名利地位是生命價值唯一的衡量標準。
連在病床旁都還不忘告訴孫子要好好念書、考碩士、考博士...
但這是她們認為能關心到我們的方式,
卻也因此太少關顧自己內心,生命依舊停在那裏。
所以,我們選擇不責備,
思考著如何將那盒藥品狠狠的砸在製造者的臉上。
外婆那佈滿皺紋的臉上潺潺的流下眼淚,濁黃的雙眼布滿血絲,
責備自己沒有注意飲食、亂吃,但卻也無濟於事。
囔囔著絕對不要動刀,
老伴的生命現在就像風中殘燭,如果...
如果失去了,生命的意義是否也消逝殆盡。
急診室,陸續有人被送進來,
被插管的老人們,一個個都奄奄一息,但在陪同在旁的親人卻沒有病床的數量多。
這裡,像個無聲的大賣場,來來往往都是人,
護士衝忙的將商品上架,為一位位緊張的人們服務著,
臉上沒有笑容,抑或是壓根看不見笑容,因為口罩早已成為掩飾情緒的面具。
對於每個焦急的詢問,都可以以平淡的情緒快速的回答,
這個地方,從來不允許給予病人過多的情緒。
護士,抹著粉、貼假睫毛,是否是突破這工作沉重的方法呢?
如果是我,我應該會崩潰吧。
這個地方是眾苦的集散地,出生的新生兒還懵懂的不知要開始接受人生苦樂的洗禮。
護士俐落的手法,將抗生素注入點滴裡,
有時候會希望她換點滴的速度可以笨拙一點,至少可以讓沙漏多停一秒,一秒也好。
這個時候,生命才開始是利用秒來當作小時的單位。
我們也焦急的等待著大舅,秒針不停在轉,我從營隊鍛鍊出的抖擻精神快撐不住疲憊的身軀。
我擔心著外公的身體、外婆的情緒、爸爸的體力、媽媽的煩惱、自己的焦躁。
我在急診室大門等待那個熟悉的身影,
時間如此的緩慢,一分一秒就像是一日一夜般的長久,
兩個小時後,大阿姨和姨丈先到了,
大阿姨遲遲不敢進去,因為要面對外公,她怕他的情緒潰堤,
當她敘述這整個事情時,我才真正了解這件事情背後的意義。
那天早上,
大阿姨回到永安老家,看到外公病體,想送外公去醫院。
但
外公卻說自己死死算了,
父親節,兒子們都沒有回來,也沒有表示。
其實身體早就在一星期前就有徵兆,
他一直撐,為的就是不要在醫院裡過父親節,
但是,
最難過的是期待與現實的落差讓他完全崩潰,
現在最苦的已經不是身體,而是內心那種失落。
死亡,並不恐怖。恐怖的是失去了生存的意義。
在急診室外等待的同時,姨丈和我跟弟弟聊了很多,
我一直很佩服姨丈,他的內涵深到你絕對聯想不到他只是一位計程車司機,
他分享他面對他爸爸的離開,
在你們無法想像的白色恐怖的年代,
憲兵隨機會抓路上的少女強姦的年代,
現在貪婪的民進黨正在對抗那時邪惡的國民黨的年代。
他做理髮師的爸爸因為和喝醉酒的士兵起了衝突,
『你能不能把短髮剪成長髮』這樣的一句話引發了死亡的開始,
隔天就被以和解名義抓去受刑,之後就沒有回來了,死亡時才44歲。
姨丈說,死亡並不恐怖,他早就不怕死亡了。
他說,這輩子投胎決定了他是你的父親,你是他的兒子,就決定了一生的責任。
我開始陷入了思考的漩渦。
之後,舅媽和表哥來了,
帶著他們進了觀察室之後,我又獨自一人走了出來。
救護車閃爍的紅燈,又是一個待救的生命。
腦海裡都是外婆在外公床邊哭泣的畫面,
也因此,我開始思考著"愛",人對於愛的需求。
明明就是必需品的事物,卻在排行在追求事業等之後。
我一直以為我的生命遇到的死亡只有我曾祖父離開那一次,
而如今卻因為外公我才又在開始思索這件事情的意義,
我像是不知生老病死的悉達多太子第一次出城看到『老』發生在別人身上時的錯愕,
但我沒有佛陀如此遠大的菩提心,可以放下一切追求一切圓滿。
大舅到了,
雖然已經子時,但急診室卻忙碌的像是八點的大賣場。
走進觀察室的大舅準備面對的是對於生命的抉擇,
在這樣的問題擺在面前時,你也只能做出孩子般的判定對和錯。
我不知道他腦袋中在想甚麼,不知道他是否有因此受到一點苦楚,我不知道。
載外婆離開醫院的路上,竄起了營隊青春歲月的那句話,
甚麼是生命的意義?
我很慶幸,
我是遇到佛法才遇到這個問題。
其實,
我也並不害怕死亡,
讓我痛苦的也不是死亡的無常,
讓我痛苦的只是看到大人們還不曾思維過這個問題。
我流下淚,
是因為我的菩提心,
抑或是師父的提攜?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