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準備離開美濃,行李放上車後,宇哲突然提說想跟阿嬤合照,
於是我們又走幾步路回到家,我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向屋內用破破客語輕喊:「阿嬤,我的同學想和你合照。」
阿嬤從廚房探頭,用客式國語說:「唉唷,我拍照不好看唷」但是還是很開心地配合我們照相,
她一出門來就迅速的握著我的手,讓我有點不知所措,
或許是力道、或許是感覺,我覺得阿嬤好像有種小姑娘的羞怯,
與皺紋的痕跡不符的心靈,讓我一時不知如何表情,
她的手有深切的歲月刻痕和醞釀陳年的溫暖,我也覺得自己回到小時候,阿公阿嬤照料我的那段歲月。
其實照相的瞬間心中是感動萬分,照片的我看起來對於表達情感是如此的笨拙。
這趟旅行,全部開銷都是我阿公阿嬤買單,那天早上,阿嬤特地爬到二樓叫我起床,
我知道她的膝蓋已經很難爬樓梯,我一聽到阿嬤的聲音出現在門口,我馬上驚醒,
竟然睡到那麼晚,還要阿嬤來叫實在太過意不去...尤其是還讓老人家爬到二樓,心中竟是數落自己的不是。
做為主人,我阿嬤比我還好客也更積極。
那天五點她就起床為我們蒸玉米,雖然五點是她們正常的起床時間,
但身為帶客人來的我卻好像是客人一樣的被服侍著,講起來有點慚愧。
下了床,阿嬤很迅速地塞了一千五給我,我有點嚇到,趕快說不行。
小時候媽媽常交代我們不能拿他們的錢,所以直覺得反應就是不能收,但她還是執意地塞進我的口袋,
「拿去請同學們吃早餐喔。」但一千五的早餐也太多。
但我只是想著那筆錢到底該不該收,結果卻忘了說聲謝謝;到了我出門時我才想到。
阿嬤一大早就帶我去叔公那裏借腳踏車,她還幫我牽了一台回來。
接著我們五人在田裡吃完玉米後就騎著車前往鎮上。
其實我這趟的路上都在想一些事情,因為前幾天回永安繞境,
我聽到了一些事情、也看到了一些事情,慢慢地去想自私與無私的差別與結果。
我外婆是愛家人的,但愛是僅有家人;
她會為了孫子而去搶飲料、糖果,但她不會顧慮到為有需要的人去著想,
我印象好深,那天老爸擦完大湯匙,外婆馬上搶過表弟的碗和大湯匙,馬上把羹湯裡面的海鮮都塞進碗裡,
小小的碗怎麼可能裝的進那麼多的肉食,自然是溢的滿桌。
但她是愛我的,只不過我卻不以為意,還因為那過度強烈的給予而使與眼色。
還想起晚上的辦桌一結束,所有親戚連坐下歇息都沒有,就做鳥獸散。
我們是最後離開的,外婆準備了很多東西要給我們帶回去,但媽媽說外婆自己留自己吃就好,
拒絕之後就快步地要往門外離開。
但外婆在後面馬上追上來,她駝著背的步姿,拖鞋在大理石地板沙沙地響著,聽得出來是有速度的。
她拿著一堆菜又追出來,這次媽媽連看都沒看就拒絕了:「你就留自己吃啦!」
「這個我有辦法吃嗎?」外婆用無奈又帶點悶怒的台語說著,原來手上拿著的是一包包的魷魚乾,
一嘴假牙的外婆自然是不能吃,這我們都知道。
我那時候心理的衝擊之大實在無法言喻,那畫面在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。
接受與不接受沒有對錯,而是當下的心情與心意是否確實的傳遞到了。
當我們騎了四個多小時回到家裡時,還餓著肚子,阿嬤問我們要不要留在家吃麵,
但她馬上舉起手指頭的包紮,前一天晚餐時處理蝦子時刺傷的大拇指,
看了好不捨;那天晚上我想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在吃蝦子吧,希望讓盤子裡的菜看起來少一點,
也希望讓做菜的阿嬤開心一點。
只不過一個人還是沒辦法解決一大碗的蝦,看起來只是冰山缺了小小的一角,
結果最後還是包了保鮮膜放進了冰箱。
其實那天早上阿嬤就打電話問我晚上要不要留在美濃吃,
而我前幾天已經告訴她都不要在家裡吃,我們會在外面自己處理,
結果她打給我的時候人在菜市場採買,所以我就不得不答應了,
對於孫子帶朋友回去這件事情一直都放在心上,
讓我真懷疑她的記憶如此之好,但為什麼會忘了我跟她說不在家裡吃呢 : ) 。
當我們要準備出門吃粄條時,我阿嬤又塞了五百元給我,
正當我想拒絕時,卻說了謝謝阿嬤。
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對的、正確的,但是我覺得這樣對我來說比較對。
回到成大,加滿油箱,阿嬤的錢還有剩。
回到成大,3塊錢漲價的社會現象又變成了需要面對的問題。
回到成大,我想學會感恩比逝去的錢財還重要吧。
永安是靠海的鄉村,供俸的媽祖廟總是金碧輝煌,
祈求風調雨順、漁獲充足、財源滾滾。
六年一次的遶境,砲聲隆隆、熱鬧非凡。
美濃是靠山的鄉村,散佈的土地公廟總是小而粗糙,
上香是農人們每天早晚的功課,日復一日年復一年。
沒有繞境,卻又是不同風景。
在鍾理和紀念館,
我問了大家一個問題「你比較喜歡山還是喜歡海?」
假使你問我,我想我會回答山吧。
因為大武山上眺望的那片土地給了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學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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